前几天读了梁实秋写的《早起》,心里又是一阵惭愧。虽然我们从小就说,“一日之际在于晨”,早起是我这些年来一直面临的挑战。妈妈早在N年前就说过和梁实秋一模一样的话,我是个“晚上不睡、早晨不起”的人。
中学时的作息制度就是为了和我作对而制定的。每天早晨六点钟起来到学校去跑早操(因为初中时在家里住,所以要比住校生起得更早),对一个十一、二岁的小孩来说简直是无情的折磨。尤其是冬天,天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我穿着大衣、带着帽子、围巾、手套,打着手电筒,至今还记得手碰到家里大门的铁锁时刺骨的寒冷,冻得快把手粘在锁上了。有时还会在路上碰到附近村子里溜达出来的狗。虽然从来没有被狗袭击过,但是我对狗的恐惧症肯定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。
每到假期,就是我睡懒觉的好时候。妈妈也为了叫我起床想了很多办法,包括把收音机开得声音很大但是放在客厅里;用她在外面忙碌了半天的冰凉的手到被窝里来冰我;甚至直接把被子掀起来抱到外面晒上(可见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)。
前几年流行一句话,叫“睡到自然醒”,表示生活幸福的一种状态。对我来说,睡到自然醒,然后再在床上多赖一会儿,才叫心满意足。就是这个小小的心愿,从上学、到工作、再到做了家庭主妇,都从来没有实现过。孩子还小的时候,不要说早晨睡懒觉,就是夜里的睡眠也得不到保证。好容易盼到孩子长大了,她早晨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叫醒。挠痒痒、扒眼皮、掀被子,无所不用其极。我作人家女儿的时候,早上被妈妈叫起床;现在作了妈妈,又被女儿叫起床;算是很失败啊!
看了陈玉琴的讲座,她认为爱睡懒觉是因为心包有积液,要按心包经和极泉穴。我试了一段时间,还没有看到效果,也许是因为其实满喜欢睡懒觉这个习惯的。
下面附上梁实秋的《早起》,与和我一样爱睡懒觉的人共勉。附:《早起》 梁实秋著
摘自《雅舍杂文》
曾文正公(曾国藩,晚清著名的官员、军事家,在文学、哲学等领域也极有修养)说:“作人从早起起。”(做人从早 起开始。起,起始)因为这是每人每日所做的第一件事。这一桩事若办不到,其余的也就可想。记得从前俞平伯先生有两行名诗:“被窝暖暖的,人儿远远 的......”在这“暖暖......远远......”的情形之下,毅然决然的从被窝里窜出来,尤其是在北方那样寒冷的天气,实在是不容易。唯以其不 容易,所以那个举动被称为开始作人的第一件事。偎在被窝里不出来,那便是在作人的道上第一回败绩。
历史上若干嘉言懿行(有教育意义的好言语和好行为),也有不少是标榜早起的。例如,颜氏家训里便有“黎明即起”的句子。至少我们不会听说哪一个人为了早晨 晏起(晚起)而受到人的赞美。祖逖闻鸡起舞的故事是众所熟知的,但是我们不要忘了祖逖是志士,他所闻的鸡不是我们在天将破晓时听见的鸡啼,而是“中夜闻荒 鸡鸣”。中夜起舞之后是否还回去再睡,史无明文,我想大概是不再回去睡了。黑茫茫的后半夜,舞完了之后还做什么,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。前清文武大臣上朝 (早朝),也是半夜三更的进东华门,打着灯笼进去,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帝有特别喜欢起早的习惯。
西谚亦云:“早出来的鸟能捉到虫儿吃。”似乎是晚出来的鸟便没得虫儿吃了。我们人早起可有什么好处呢?我个人是从小就喜欢早起的,可是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 的好处,只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。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,可是并不说有这好习惯的人即是好人,因为这习惯虽好,究竟在做人的道理上还是比较的一桩小事。所以 像韩复榘(民国时的军阀,1938年因为面对日军擅自撤退并企图私下与日军讲和,依军法被枪决)在山东省做主席时强迫省府人员清晨五时集合在大操场里跑 步,我并不敢恭维。
我小时候上学,躺在炕上一睁眼看见窗户上最高的一格有了太阳光,便要急得哭啼,我的母亲匆匆忙忙给我梳了小辫儿打发我去上学。我们的学校就在我们的胡同 里。往往出门之后不久又眼泪扑簌的回来,母亲问道:“怎么回来了?”我低着头嚅嗫的回答:“学校还没有开门哩!”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,我现在想想,还是 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性急。到如今,凡是开会或宴会之类,我还是很少迟到的。我觉得迟到是很可耻的一件事。但是我的心胸之不够开展,容不得一点事,于此也就 可见一斑。
有人晚上不睡,早晨不起。他说这是“焚膏油以继晷”(出自韩愈《进学论》。膏,指灯烛。晷,日光。夜晚到了,就点起油灯继续看书,形容日以继夜地学 习。)。我想,“焚膏油”则有之,日晷则在被窝里糟蹋不少。他说夜里万籁俱寂,没有搅扰,最宜工作,这话也许是有道理的。我想晚上早睡两个钟头,早上早起 两个钟头,还是一样的,因为早晨也是很宜于工作的。我记得我翻译《阿 伯拉与哀绿绮丝的情书》的时候,就是趁太阳没出的时候搬竹椅在廊檐下动笔,等到太阳晒满半个院子,人声嘈杂,我便收笔,这样在一个月内译成了那本书,至今 回忆起来还是愉快的。我在上海住几年,黎明即起,弄堂里到处是哗啦哗啦的刷马桶的声音,满街的秽水四溢,到处看得见横七竖八的露宿的人---这种苦恼是高 枕而眠到日上三竿的人所没有的。有些个城市,居然到九十点钟而街上还没有什么动静,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,行经其地如过废墟,我这时候只有暗暗的祝福那些睡得香甜的人,我不知道他们昨夜做了什么事,以至今天这样晚还不能起来。
我如今年事稍长,好早起的习惯更不易抛弃。醒来听见鸟啭(鸟叫),一天都是快活的。走到街上,看见草上的露珠还没有干,砖缝里被蚯蚓倒出一堆一堆的沙土, 男的女的担着新鲜肥美的菜蔬走进城来,马路上有戴草帽的老朽的女清道夫,还有无数的青年男女穿着熨平的布衣精神抖擞的携带着“便当”骑着脚踏车去上 班,---这时候我衷心充满了喜悦!这是一个活的世界,这是一个人的世界,这是生活!
就是学佛的人也讲究“早参”“晚参”。要此心常常摄持。曾文正公说作人从早起起,也是着眼在那一转念之间,是否能振作精神,让此心做得主宰。其实早起晚起本身倒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利弊,如是而已。